夏古柏到了,冷氏的府邸是位于葵河河畔的一个庭院。“以前葵河只是条内河啊。”他轻声叹气。冷府在外看起来其实并不出众,只是灰砖砌成的围墙大概的划出自己庭院所占据的位置,毫无铺张奢华的装饰,给人一种朴素的感觉。这和夏古柏记忆里的差不多,跟七年前来这的时候相比变化不大。夏古柏亲自按了门铃,他感知到自己身体中的魔力仿佛雨滴落入水面一样,让环绕这个府邸的结界泛起涟漪。
家中的主人自然迅速察觉到了,亲自出门迎接。夏古柏之前就已经联系,主人也算简单准备过,因为是炎炎夏日,所以他将稍长的银发吊成马尾,穿着洁白的衬衫,袖口等边角由一些蓝色丝线轻轻的勾勒,下身则是十分合身的黑色休闲裤和黑白的帆布鞋,居家待客来讲还算比较素雅庄重了,以示主人对来客的重视。其实如果来客是一个古板点的老顽固的话,就会觉得这不太符合主人的身份,因为主人,冷楚虚,是世代袭承爵位的涑国大祭司,就算涑国颓势明显,就算科技迅速发展,就算人们开始不在相信神的指引,作为一国公爵,也不该穿着太过平凡。
可惜这并不适用与冷楚虚,来客夏古柏也不是那种老顽固,或者以夏古柏的想象来讲,冷楚虚可以更加玩世不恭一点,因为他可是那个人的儿子。不过此时不该回想往事了,简单的问候几句,冷楚虚便邀着夏古柏走进庭院。这庭院像是个小公园,有假山、池塘、秋千、凉亭等等,虽然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但也并不是过分奢侈,望向别墅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客厅里的摆设,感受到这一家族的古朴而温润的华美,大多的窗户上一般垂着白色的纱帘,唯有二楼的一个窗户偏偏是淡淡的紫色,三楼有一半像是露天的咖啡厅一样,能看出别墅的主人也是蛮有趣味。
可是稍微思索就会觉得别墅十分违和了。无论怎么看也只像是别墅区的一份子,在千年帝都·风洄城里,这样的别墅比比皆是,但这个栋别墅所在的位置不同寻常,距离内城有三千米多,已是正经的平民区了,背靠着葵河,古书上说的护城河便是由此引入水源,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护城河存在的必要了,现在技术的发展,只需半日大概就能临时搭建一座钢铁或者混凝土的桥梁。稍远处一些崭新的住民楼甚至比这个别墅还要华丽,不过没有这么大的庭院罢了。这就是违和的地方了,大祭司住的距离内城好远;大祭司的住宅只是比普通别墅多了个庭院。说实话难以想象这是冷氏的府邸,但正门处飘扬的雪狼旗帜却陈述着这个事实。
千百年来,冷氏雪狼旗从未迁离过,而他们的爵位也在这千百年里没有动摇,涑国唯一的非王族血统的世袭侯爵,便是历代冷氏家长,涑国历代大祭司。不过也有些其他的疑问,那就是这建筑虽然不算铺张,但也完全是偏近现代的风格,而且完全没有旧建筑或者重建过的痕迹,难不成千百年前就守着这个建筑?
这一代的祭司冷楚虚在七年前晋为公爵,有人猜测从此雪狼旗将会挂到更高的位置。不过事实上他却十分平淡,冷楚虚家中只有三口人,以及两位管家,极少数情况下才回雇佣一些短工,说实话少得可怜了。没有更多的佣人,加之冷楚虚的性格与其说清廉,不如说是怪异,冷氏主家却如此冷清已经是个疑问了,没有人说过与他相处有什么难处,但是也没听说过有人做了什么能成功让他能稍稍改变立场,两位管家自然也是随着主人的路子走,于是断了很多人想攀上关系的路子。
只有在七年前,老爵爷辞世,有太多人拜访,可是多半都被拒之门外,公爵在自家办丧,依照父亲的遗言,‘不可铺张切忌往来’,唯有老爵爷生时提到过的旧友才能进门。后来那些人也摸清了冷楚虚的做法,基本只有他的长辈或者其他他无法主导的礼会,才会给东道主面子,不在别人家的地方给人难堪。但是收下的任何礼物都一定会找时机回报,具体的回报是不是人家真正想要的也没什么定数。再加上冷楚虚与皇极天明的女爵明风沁婚后,有些隐居世外的意味,除了较为重大的场合才例行出席外,已经很少出现在议会或者其他政治场所。所以祭司的庭院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大家都明白了就算去了也没什么结果。
开始时候产生了更多的猜测,毕竟现任祭司冷楚虚才三十几岁,如果真的已经对政坛无欲无求未免太过讽刺,有人猜测他是在观望未来政治的走向,也有人传言他在钻研上古时候冷氏堪称绝对应验的预言之术想要在这个时代重回巅峰,还有人比较下流传言他在府中每日饮酒作乐荒淫无度,只是吃着俸禄的蛀虫···嘛,事实上,第三种说法,与事实有点相近。冷楚虚确实是空拿着俸禄什么事情都不做,享受着天伦之乐。至于他退出政坛的原因,大概是他的父亲了。人云亦云,冷氏确实也毫无作为,久而久之,雪狼旗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很多新乔迁过来的平民甚至都不知道这雪狼旗的深意。而这些,远住他国的夏古柏都十分清楚,因为这些完全就和冷千洛行事的时候一个模样:简单,朴素,冷暖不近,全凭兴致。
夏古柏进入别墅时无意中瞄了下时间,正好下午一点。
冷楚虚的小儿子,很乖巧地走到正门旁,“爷爷您好,我叫冷枫雪。”彬彬有礼的浅鞠一躬说。作为传统的御魔者,夏古柏注意到孩子没有附上他的神使名,他们冷家三代人,对,包括冷楚虚第一次见夏古柏也是,都没有报出过神使名。冷千洛那个老滑头算是个性怪异吧,冷楚虚当时没说出来可是有点失礼的,不过稍微聊聊就发现他只是没太在意这些,而眼前的孩子,哈,三代人的银白发色倒是一模一样,湛蓝的眼瞳也是如出一辙,这么小的孩子,要是那么死板的话或许也就不可爱了···夏古柏想着。
然后小男孩向夏古柏的随从点头,“姐姐你好”,看向他的孙女的时候露出一点窘迫,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你、你好。”虽然孩子尽量地礼貌着,表情也有着童稚的变化,可是果然透露着一种淡漠,那是与生俱来的孤独,就算父母想纠正大概也十分困难吧,夏古柏会这么想,是因为这孩子给他的感觉莫名地太像冷千洛了。
夏古柏点了点头,笑着说:“这就是未来的公爵吗?真是懂事啊哈哈。”伸出手摸摸冷枫雪的头说:“我的名为夏古柏·梵斯蒂隆,这是我的孙女夏霂,蒽,她比你大一岁,是小姐姐呦。”夏霂淡淡的行颔首礼。“这位是负责照看我和夏霂的夏雨。”随从微笑对男孩颔首示意。男孩似乎想起曾被教过如果遇到这样报出神使名的人,便是御魔者家族的人,虽然还不知道御魔者是什么东西,但是和他们相处起来要比其他人更加有礼节,要同样说出自己的神使名,可是他自己先打招呼的忘了说了···
冷楚虚微笑:“犬子略有失礼,长老莫要见怪。”男孩发愣的一瞬夏古柏也看在眼里,冷楚虚说的这句话便是为此。“哈哈,何必如此客气,楚虚啊,你这是过谦了,我倒觉得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爽朗的笑声让冷枫雪安下心来。
“长老此行路途甚远,想必身体劳累,也没有好好吃点什么吧,不如到顶楼小憩一会,吃些点心。而且是内人自告奋勇说要亲自下厨,所以今晚务必请长老留下用餐。”冷楚虚不急不慢地说着。
“那我可不好推辞啊,都这么大岁数了却能来尝尝涑国大祭司府上的菜肴,甚至还是女主人亲手做的,不如说推辞反而是失礼了呢。”夏古柏从容的回应,但他心里却想的是‘长老···吗?这些年来你也变化了些啊’。
“长老见外了,内人其实也不是尤其擅长,晚点可能委屈您老啦。”冷楚虚依然是十分客套地发言,“欸,不必如此拘束,你那位也是堂堂女爵,愿为老夫下厨,简直是给老夫颜面添光,怎么能说是委屈。”夏古柏回头看看夏雨,再看看夏霂:“你要不要吃点点心呢?不饿的话,可以和那边的弟弟出去玩一会。”夏霂默默地点点头。“那好,枫雪,你先带这位小姐姐到处玩玩吧。我与长老有点事情要谈。”冷楚虚说,抬手邀请老人向里屋走去,老人眼神示意,随从便跟着走进里屋。蜿蜒的楼梯和当年一样,没有腐朽也没有增添装饰,‘果然和千洛一个性子啊。’
冷枫雪嗯了一声,模仿着大人的样子,欠下身伸出右手像是邀舞一样,这时候他才认真地看着这个同龄的女孩,发色洁白但是泛着一点淡淡的紫色,冰蓝的眼眸有些清冽,皮肤也是近乎透明的白皙,像动漫里的公主一样···夏霂倒是被冷枫雪呆呆的模样逗得微微笑了一下,“冷枫雪?好奇怪的名字。”说着的同时她伸出手搭在冷枫雪的小手上,仿佛公主接受王子的邀舞。冷枫雪这才回过神来:“冷枫雪·拉古斯。哪有什么奇怪的呢?”“只是感觉啦。”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庭院里。
其实庭院里原本也没有什么玩的,这别墅虽然有很多年的历史,但是谁也不会为了孩子嬉戏来做些什么玩乐的道具吧,只是些许花草、石子路,和一个小凉亭。直到冷楚虚在冷枫雪的母亲·明风沁怀孕的时候说:“看着这么大个院子,真是感觉有些寂寥啊。”明炎沁也是如斯感受。“我们孩子出生之后可不能还是这个样子。”几天之后,冷楚虚用行动证明自己并不是嘴上说说,将石子路重修,院子里散落地种了几棵果树,还将凉亭原原本本的挪了个位置,原本的地方支起两个秋千,又从葵河引水,搬来假山,围绕其挖出一个几十步宽的水池,放养了几十条鱼,弄得像是个公园一样。
冷枫雪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但是这确实是第一次接触,外面的孩子总是若有若无地疏远他。俩小孩并肩走在石子路上,冷枫雪感觉女孩的视线总是向自己的头上飘移,有点尴尬,便想说点什么,“啊,那位老爷爷是你的祖父啊,看起来好慈祥啊。”问出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啊!刚才老爷爷不都说了是孙女嘛。’
“嗯呢。”两双冰蓝的眸子对上了,一瞬间,他们都以为自己在照镜子。其实冷枫雪心里也是有些疑问的,虽然自己家族好像都是银白的头发,但是白色头发应该没有那么大众吧?而且那些远离他的孩子,经常有顶着他头发的···老爷爷大概是岁数很大了,可是夏霂呢?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一样,夏霂开口,细腻温软地说:“你也在看我的头发呢。”冷枫雪吃了一惊,不过顺其自然地说着:“是啊,外来的人很少看见白色头发的呢。”他轻轻抓住秋千上的锁链,让其不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并示意夏霂坐下。
夏霂坐了下来,仰起头,空大明净的眼眸望着天空,说:“啊,其实在我的家族里除了爷爷这样上了年纪的以外,只有我是这样的白发呢,真是···很奇怪呢。”说完夏霂望着天空发呆。冷枫雪心里一动,确实会被人当成异类呢,大人或许忍着不会说些什么,但同龄的人之间,大概也会像我一样被疏远吧。
“咦?啊嘞?”夏霂察觉到视野的变化,发现冷枫雪正在努力向后拉着她。冷枫雪说着:“像我父亲说的,荡秋千什么的,果然还是得这样玩!”一松手,夏霂悠了出去,“哈哈~确实这样更有趣呢。”
“长老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冷楚虚与老人在三楼的露天平台,在恰巧能看见院子里孩子们的位置,两人隔着一个轻巧的木桌相对而坐,夏雨默默地站在夏古柏身后。明风沁端上来一些上午焙烤的点心,笑着点头示意,不想打断他们的谈论。“哈哈,其实没什么大事,但是可能在附近久居几时,所以先来跟你打声招呼,而且有点事情可能要劳烦你。”老人完全没有架子,仿佛二人是出来喝酒的好兄弟,“也别叫长老这种听着就不舒服的称谓了,像以前一样叫我伯父就好。”
“好的,伯父。”冷楚虚当然随着老人说的做,“不过我也有一些疑问,如果真的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您怎么会来到这里久居呢?请伯父直说,免去我的疑惑。”冷楚虚诚恳地说,眉头有些皱了,其实他想到些什么,但是不想相信会来的这么快。
老人说:“楚虚啊,我夏古柏和你父亲已经认识许多年了,他去世的时候我没能尽快赶来真是很抱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也像是一块磐石搁在我心里。”冷楚虚没想到老人会突然讲起这些,便以安慰的语气说:“伯父,您见外了,父亲走的时候很安详,他作为祭司比我要称职的多,在离世之前大概早已预见您会事务繁忙并不能赶到现场了吧,还特地嘱咐我一定要在安葬几个月后才告诉您,想必也是不想让您太过伤心···”
老人摆摆手,示意冷楚虚先不必讲了,只需听下去:“年轻的时候,我们两兄弟当真是勇闯天下啊,你父亲他明明血统不如我高贵,却总是比我要强一些,性格也是讨厌的很,总是拿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会来跟我炫耀种种,但是我们互相信任,绝不背叛是真的。想必你也知道,他偶尔会预见到一些什么东西或者事件,后来基本都会应验。他最开始和我提起的时候,我还怀疑过呢,但是不久之后我就确定他预言的准确度绝不亚于任何一个预言师或者巫师,的的确确是你们家族自古流传的那样,必定应验。我到此来的原因也是根据他很久之前的预言。”冷楚虚一怔‘果真是父亲的指示?’
“我的孙女,夏霂,那孩子你能看出些什么吗?”老人指了指荡着秋千的夏霂说。冷楚虚摇摇头,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罢了,要说有什么异常大概也就是发色很奇特的纯白吧。
“我是说,作为御魔者。”老人压低了声音说,冷楚虚的这种懈怠是夏古柏没预料到的。冷楚虚闻言一惊,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家族血统在御魔者家族里算是佼佼者,但是在尘世跌荡多年,冷氏已经比较衰败,虽然已然挂着主家的名号和公爵的称号,但事实上可能有的分家已经比主家发展的更好了,他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高贵还是寻常。而对面的老人却是有神之族之称的梵斯蒂隆家族的族长,在这种情况下提到‘御魔者’这个词语,而且先前也说了与已故的父亲有关,恐怕自己又需要将自己的分类回归到‘那些人’里。
冷楚虚微微发力,精神集中地看着名为夏霂的女孩。她身上魔力的流动很是平稳均匀,围绕着她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但是在她的左肩后好像有一团阴沉的黑雾。“依我看,伯父的孙女会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但是看起来恐怕是中了什么诅咒,而且我眼之所见只似迷雾,未能看透术式,大概是个难解的咒术了。”冷楚虚毕恭毕敬的回答,虽然想法上有些懈怠,但是冷楚虚并未完全放弃御魔者的身份。
“哈哈,集我族百位家老之力所作的诅咒,在你眼里只是‘难解’二字就一语带过了,不愧是拉古斯族的后裔啊。”老人虽然有点自嘲的意思,但是毫无疑问是在夸奖他过去这么久的平静生活里,即便是内心抵触,也没有放弃修行,也就是说他还是当年那个颇为出名的咒术师或者说,结界师。
“不敢当,不敢当,也许是我估算错误了呢。但,是伯父召集人封印的?”冷楚虚一边表示谦虚,因为他不放弃的原因只是父亲的指示,一边也抓住了老人话里的疑点。
“是啊,确实是我对其施加封印的,原因就是你父亲的预言。”老人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冰蓝的眼瞳仿佛放射出寒气,这才是他的本相,梵斯蒂隆家族数百人的大家长,手里掌握着家族麾下千万人的性命,怎么会只是个和蔼慈祥的白发老头呢。
“夏霂身上的咒术,我希望,永远都不会被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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